Aquiettime

【授权翻译】Dirt - Chapter 12 第二部分

晚间

“这里面的人实在太多了。”乔尔透过窗户看着下面狭窄的贫民窟街道,嘴里喃喃地说。“这地方就像亨特斯维尔,但是要糟糕一百倍。”

其实根本不止一百倍。按照给他们办理手续的一个军官所说的,这里是整个东海岸最大的隔离区,面积有八英里见方,超过十万人生活在隔离区的围墙内。整座隔离区就建在市区外围的一片老旧区域,里面是一排排仿佛无穷无尽的砖砌房屋,每一栋都带着凸出的前门廊和水泥地面的后院。

就算汤米此前没有适应在外流浪的孤寂与荒凉,这地方本身也已经让他们一阵阵地焦虑不安。在隔离区外,街道只是被遗弃的、可以行走的地方,商店和房屋则是失去了里面的生命的一具具空壳。但是这里,人群实在太过密集,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滞。每个门廊前都坐着人,每个窗口都有人向外张望,每条巷子里都有人徘徊。三人坐在军用吉普后面穿过隔离区的时候,只过了几个街区,汤米就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看见多少人了。

他们的新家是一栋联排房子三楼的一间卧室。这栋房子看起来和整条街上所有房子都一模一样。汤米走到乔尔身边,也向下看去。他一时间说不清这条街是在虫草菌爆发以前就已经是这幅破烂模样,还是说这些被封死的窗户和成堆的垃圾是后来难民们在过度拥挤的生活里制造的。或许两者皆有。

“这些人随便盯着人看还真不害臊啊,是不是?”汤米俯瞰下面的街道时说。

乔尔哼了一声。“啊哈。”

街上的人们大大方方地抬眼看着他们“公寓”的窗口,就算注意到兄弟俩已经发现自己了也拒绝移开视线。小孩子们跑过那些似乎从来不会关门的门廊,里里外外地窜来窜去,同样指着楼上的三人。另一些人从对面房子的窗口探出头,丝毫不掩饰自己想看一眼几个新来者的打算。

“咱们不能待在这儿。”安妮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转过身,看见她盘着腿坐在房间角落里塞着的两张床垫之一的边缘,正在阅读一本已经落灰、上面印着FEDRA标志的小册子。

“没错。”乔尔有点不屑,仿佛她所说的再显然不过的事实,“早这么觉得了。你又找到了什么新理由吗?”

“每晚18时例行宵禁,”她念道,“住宅和人身搜查——包括脱衣搜查——凡有正当理由,可在任何时间进行。以下情况发生时,配给卡额度将被削减:扰乱治安、威胁FEDRA管辖、工作迟到、未能及时举报可疑活动——基本上就是你在这世界上能做的所有事吧。更为严厉的惩罚措施包括:单独监禁、家庭集体监禁、体罚,以及,哦,当然了,死刑。所有决定经巴尔的摩隔离区总司令或其指派人员同意即为有效。全体FEDRA人员均有权平息任何已被发现的、危害巴尔的摩隔离区安全的活动,必要时可采取致命手段。”

她带着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抬起头来,把册子丢到地上。

“惩罚措施里没有被赶出去这一项吗?”汤米满怀希望地问,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要是咱们闯祸的严重程度比咱们的有用程度高的话……”

“多一个人在外面就是多一个感染者。”乔尔冷冷打断了他,“我不觉得他们真的会放人离开。”

安妮哼了一声,向后靠到墙上,双手朝空中一挥。“这下有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

乔尔弯腰从地上捡起小册子。“咱们这段时间先低调行事,”他边说边翻动纸页,读着上面的内容,“四十英尺的墙肯定是没法跳了。咱们管住嘴少说话,他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要留意他们管理不到的盲区。”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汤米环视着他们的新住所。整个房间几乎是空的,除了那两张床垫、一张残破的咖啡桌,以及桌上不知什么人留下的一盏煤油灯和两条羊毛毯。就算是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他们也住过不少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旧民宅、豪华房车、办公室沙发。汤米对这地方嗤之以鼻,转而从后裤兜里掏出一本类似护照的文件翻开。

那是汤米的身份证明——全称是“巴尔的摩居民个人身份证明”——上面写着他叫托马斯·史密斯,证件号码 #498071,安全等级是10。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总之上面写的信息对他来说要么毫无意义,要么就根本是假的。真正让汤米在意的是照片里的那个人,他看起来几乎完全不像自己。倒并不是因为又长又乱的头发或是满脸络腮胡,这些他早就习惯了。让他在意的是萦绕那人眼中的阴霾,整张照片配上微微眯眼的表情,简直和禁酒令时期黑帮匪徒那些充满颗粒感的入狱照一模一样。这就是汤米对照片里的人的印象,他不像汤米所知道的任何人,更别说像汤米自己。

乔尔突然愤愤地哼了一声,汤米抬起头,正好看见他也同样把册子扔到地上,显然是又从中读到了什么恶心的内容。乔尔走到窗边抱起胳膊,厌恶地看着街道上的人群。

“咱们本来不该在这儿的。”他嘟囔。

“什么意思?”安妮抬起头。

乔尔烦躁地耸耸肩。汤米皱起眉,突然开始怀疑哥哥是不是意有所指。

“不,说真的,你什么意思?”他问这句话时的语气似乎有点太尖锐了。

乔尔的脸色沉了下去。“没什么,”他低沉地说,“我就是想说,如果咱们有不止三个人的话,根本不会沦落到这么个地方。”

汤米的脸色也慢慢开始变得难看了。“你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

“我就是那个意思。”乔尔说话的语气耐心到不正常。“如果是一大群人,洛里绝对不会冒险动手,但是三个落单的人乱跑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你居然宁愿和特洛伊待在一起也不愿意进到这里来?真是操了,乔尔。非得二选一的话,我心甘情愿就在这地方挤着。”

“这地方,”乔尔吼道,“咱们在这里面比在外面还容易被弄死!”

汤米嫌恶地瞪他了一眼。“我离开特洛伊又不是因为我觉得他会把咱们害死。我离开是因为我不想再做咱们以前做的那些事了。”

“至少那时候你我还有能力自保,”乔尔的脾气渐渐上来了。“咱们在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汤米。最少也该等到更安全的时候再离开特洛伊和其他人,而不是像你那样脑子一热就甩手跑了。”

“嘿,好了。”安妮突然插嘴,起身跳下床垫。“相互埋怨对咱们的处境可没有帮助,小伙子们。”

汤米没理她。“根本不存在什么更安全的时机,乔尔。对你来说什么时机都不够好。你只会被你那傻逼一样的惯性带着走,以为那样就能让你一直安全,然后就再不费心想想更好的选择。对我来说这不够。”

“这就是为什么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啊·!”乔尔爆发了。“就这么逆来顺受、让军队的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们吧!这对你来说够了吗,汤米?你要是真觉得那些人有一星半点儿在乎咱们,那你真是幼稚得可以。”

汤米咬紧牙关,使劲忍住反驳的念头。乔尔当然绝不会相信军队,而且尽管汤米想要申辩,也明白不该在这件事上把乔尔逼得太紧。所以最终他只是瞪了乔尔一眼,然后转开视线。

“行,乔尔,是我错了,你满意了吧?是我错了,才会本着良心把你从特洛伊和其他人那里弄走了。真是操我妈的,这年头当好人根本活不了几天,所以咱们应该选择留下才对。”汤米抬起双手一挥,“你要是真觉得跟他们待在一起更好,当初还跟我走个屁啊?”

“你搞笑呢吧?”乔尔怒不可遏,“你都要走了!我又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汤米的脸已经烧得发烫。“那这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选的路,所以少他妈再跟我叽歪了。要么就闭嘴别再说咱们离开之后发生的所有坏事都是我的错,要么下次就别再跟着我一起走,除非你真的想走!”

他并没有提到的是,乔尔刚才的回答让他心里一凉。自从他们离开猎人的团体,汤米就一直在尽力回避这个问题:乔尔选择离开,到底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必须担负起对汤米的责任,还是他真的意识到靠杀人为生这件事其实不妥?汤米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嘴欠问出那个问题。乔尔给出的回答并不是他希望听到的那个。

“我的老天!”安妮再次打断他们,怒气冲冲地瞪着兄弟俩。“你们两个都闭嘴。你们终于肯和对方说话了,这是好事,但是能不能别一开口就吵架!”她站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把兄弟俩分开。“汤米,说话做事的时候拜托记得乔尔是真心在乎你的。乔尔,别再一直追着汤米不放了,该怪罪的显然是那些把咱们抓进来的混蛋们啊。这真有那么难吗?”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们的门板被砸得一阵摇晃。

汤米看到乔尔的手闪电般伸向了后腰处,几年来他的手枪一直插在那里,这已经是本能了。但是眼下那里空无一物,于是乔尔的目光立刻落到那盏煤油灯上。安妮心领神会,一把抄起煤油灯站到门后。片刻前的争吵转眼就被遗忘了。

汤米没有武器,但还是站到门边,这样乔尔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可以看清门外的情况。乔尔咽口唾沫,一只手放在门把上慢慢转动,脚则牢牢踩在门边的地板上,以防外面的人打算强行闯进他们这个光秃秃的房间。

他把门拉开一道窄缝,警惕地望向外面的走廊。

一个小男孩仰头看着他。

这个孩子只有大概六七岁,肤色黝黑,身上套着一件过大的破烂Polo衫,衣摆几乎垂到了膝盖。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仰望着眼前这个六英尺高的巨人。

“干嘛?”乔尔恶狠狠地问。

小男孩被乔尔的语气吓得畏缩了一下。他张开嘴,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但似乎一时愣住了。

“干嘛?”乔尔又问了一遍,把门稍微开大了一点。

男孩深吸一口气,忽然把头一仰。“真的吗他们说你们是从外面来的流浪汉这是真的吗?”

乔尔的眉毛拧到一起。“什么?”他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了。

“你,们,真,的,是,流,浪,汉,吗?”男孩咽了口唾沫重新说了一遍,强迫自己这回说慢一些。

“呃……”

“我是想说你们以前是在外面生活的是不是?”他又开始光速地讲话,好像把乔尔刚才迟疑之中发出的声音当成了同意自己继续提问的表示。“你们之前是在墙外面生活吗?你们打死过感染者?还有、还有、还有循声者?你们见过循声者吗?”

“嘿,打住,孩子。”乔尔突然说,“你到底要干嘛?”

男孩抿抿嘴,又咽了口唾沫清清嗓子。“你们在外面生活过,对吧?楼下的人们都是这么说的,说你们之前在外面生活。对吧?”

乔尔回头瞥了一眼汤米,依然一脸怀疑,但最后还是慢慢开口了。“对,没错。”

男孩的眼神顿时一亮,两只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好像在努力叫自己不要高兴得直接跑掉了。“那、那、那你们在外面待了多久?”

“呃,三年。”乔尔说。

“我的天呐!”男孩说话的语气好像他是从哪个大人那里学会了这个句子,这时候想要说出来让自己显得也像个大人。他的眼睛瞪得有盘子那么大。“那、那你们见过循声者吗?简说士兵们说那些东西现在到处都是,说它们超级恶心,还长着,呃、呃,蘑菇脑袋。”

乔尔还是皱着眉头。“我们见过那些玩意儿。听着,孩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我叫珀斯(Perce)。不是女士手包的那个,我是说,其实我叫珀西(Percy),那才是我的正经名字,但是大家都叫我珀斯。呃,你叫什么?”

乔尔张开嘴,眯起眼睛。“乔尔。”他慢慢地说。

“好的,”珀西像自己刚交到新朋友似的咧开嘴笑了。“你知道,大家都在讨论你们的事,所以我就想上来先跟你们聊聊天,对吧?因为大家都很害怕流浪汉们,但是我呢,对吧,我什么也不害怕!”

“看来还真是。”

“好,那先拜拜啦。”男孩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跑向走廊向尽头处通往下层的楼梯。乔尔听得一头雾水,转身疑惑地看了汤米一眼。汤米努力憋住嘴角泛起的笑意。

“嘿等一下!”

乔尔猛地回头,珀西跑到楼梯口时突然扭头大喊了一嗓子,让他立刻又警惕起来,但男孩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像刚才一通说话,偏偏忘了问出所有问题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嘿,呃,”他说道,不安地晃来晃去。“所以你们有几级?”

“什么?”

“就是安全水平。安全等级。你们的安全等级是多少?”

“呃,十吧,应该。”

男孩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就好像忽然发现圣诞节提前到了。他开始疯狂跺脚,用手在楼梯的栏杆上一顿猛拍,还发出一声胜利般的大叫。然后他好像顾不上再理会乔尔,顺着楼梯冲了下去,边跑边扯着嗓门大喊。

“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有十级啦!我们有掘墓人啦!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啦!”

乔尔、汤米和安妮被晾在后面,看着男孩跑走,满腹狐疑,但又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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